有位大哲人说过，政治终结艺术。翻看古今中外的文学和艺术史料，但凡与政治擦边的艺术家的确鲜少有大成者。拿中国而言，历代名画名帖多是隐匿山水之后的纵情之作。而一些原本才华横溢的大家一旦醉心权术，其灵性也就消磨殆尽，只堪应景了。
此种情况在“跃进”，“文革”年代亦有发生——红色题材的作品多如牛毛，但传世者凤毛麟角——癫狂的年代难以产生持久而伟大的艺术。幸而艺术从不“断代”，例外总是存在，中国美院的吕洪仁教授便是其一。
身处那个时代，不政治是不可能的，因为脱离政治就意味着放弃艺术，吕洪仁教授和其他艺术家一样游走于政治和艺术的交集里。其他人狂热了，失去自我了，作品也就不再感人和永久。可吕洪仁教授却以旁观者的心境记录着生活和革命，如同每个朝代称职的史官，始终保持着感性灵感与理性睿智的合理比例，于是他的画活了，感人了，传世了。
翻开《艺图回眸》的前半册，我们看见的尽管也是红色题材最常见的场面，但在彩旗飘飘的宏大背后，我们却还能品味出革命忠诚之外的人性——喜，怒，哀，乐……而这正是平常红色题材作品所欠缺的。在那些跟风的作品里，人性被剥离，只剩下了革命元素，画技可能高超，场面或许恢宏，但我们看见的是刻板的人，或者说灵魂极其单一的人。而吕洪仁教授尽管也表现革命，可是从这些热心革命的人物画像中，我们又分明看见了革命精神背后熟悉的人性。如同称职史官笔下的人物，不管是将相帝王还是草寇流莽，都有血有肉，而绝不蓄意抬高或者故意诋毁。其他画家的红色题材可能让一个老红军潸然泪下，却敢动不了一个不熟悉中国的外国人。但我相信，吕洪仁教授的作品肯定可以让不了解那段历史的外国人驻足观看并沉思良久，因为从他的画里我们看见的是狂热社会和初本人性相交汇的复杂，这些人性化的元素杂糅在内心深处的审美体验是世界性的。就像不管谁看《蒙娜丽莎的微笑》都会为那种静谧之美所打动一样。
且拿吕老的代表作之一《欢迎铁军》来说，在那一片大气的背后，我们还能惊喜的发现画中每个人物的内心世界：渴望，期盼，景仰，寄托，虔诚，焦急……读吕老的画，总能在宏篇的背后发现一些耐人寻味的情感表达。这种表达既在主流思潮的脉动之中，却始终苛守着艺术是为了传达初本人性的准则，而避免了政治题材的假，大，空。
晚年的吕老或许更加幸运一些，他不必再为了政治而艺术，他可以更加自由的表达人性的种种。他选择了风景，选择了那片亘古而伟岸的海。
这是非常容易让人理解的选择。看看中国古代那些大师，卸甲归田之后多作山川大泽，落日长河，而少有虫草花鱼，侍女楼阁的。这种心境是过往束缚和现前自由之间反差的必然，往往也是悟到人生和画镜真谛的表现——人性最原始的情感抒发只有通过大自然来才能淋漓。
吕老晚年的风景画尽管以油画为表达的技巧，画镜的内核确是中国传统文人的隐士之心。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从他的下半册画集中，领略到了逍遥观沧海的洒脱和随意。
从红色题材的独树一帜到让西洋油画充满隐士气度，跨度之大让人惊叹。对这样一位既记录历史画卷，又始终表达人性，又寄意沧海而高远的艺术家的作品，我们除了感动之外，或许还应有点沉思：怎样艺术，怎样修性。
《艺术与投资第五期》
